逸言殊语（增订版）

葡萄何以会有牙？博士就是把式吗？高楼怎么成了广场？封建社会里为何看不到封建形态？原来这一切都是语言接触的结果。本书通过或长或短的篇什揭示形形色色的语言接触现象，进而透视文化交流的奥秘。
不同语言之间或同一语言的不同方言的接触会产生许多有趣的文化现象，这个课题在我国历来少有人注意。因此，笔者企望通过一些零碎的实例与比较专门的研究文字，来引起一般读者和专门家的兴趣，本书的上卷是一些札记式的文字，是笔者在读书与社会调查中想到或发现的一些实例，每个例子都从某个角度折射文化与语言的关系，而大部分偏重于语言接触方面。下卷除了两篇外，均是较长的专门性研究文字，完全是为研究中外语言接触史作准备的初步探索。 该书可供各大专院校作为教材使用，也可供从事相关工作的人员作为参考用书使用。

上卷
　　葡萄怎么会有牙？
　　十九世纪末，当大清帝国向葡萄牙派驻全权公使时，许多人都很纳闷，葡萄怎么会有牙？葡萄牙本是与我国最早发生关系的西方国家，起先明朝人称其为佛朗机，后来清朝官方又曾称其为大西洋国，但这都不是其国名的汉语音译。最早音译其国名的是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译作波尔杜葛尔，时在明代万历年问，这个译音是很准确的（清初王士稹在其《池北偶谈》中所提到的傅而都嘉利国，也是音译的另一种写法）。二百五十年后，一个了不起的山西人名叫徐继畲的在福建做官，编写了《瀛环志略》这样一部世界地理书（这本书在日本的影响似乎比在中国还大），地图与文字说明都很精彩，该书的卷七介绍法、西、葡、英四国，开始出现“葡萄牙”这一音译国名。在此译名下又附注了过去曾经出现过的其他几种译法，如：波尔都欺、博尔都噶亚、葡萄驾等。读者一定会觉得奇怪，这些译语的读音相去甚远，何以竞用，来翻译同一个地名？原来事出有因。
徐氏是一个睁眼看世界的先进人物，在厦门结识了美国人雅裨理，对他带来的世界地图极感兴趣，勾摹临画，并问其各国之名，记录下来，这就成了日后编纂《瀛环志略》的最初稿本。这雅裨理氏在厦门传教数年，讲的是闽南话。而上述葡萄牙的几种译名，如果用闽南话来读，差不多都与闽南音的“葡萄牙”相近，而比较“波尔杜葛尔”与“葡萄牙”这两种写法，后者显然省事易读，前者遂被摒弃不用，于是自此以后葡萄就有了牙。
外来事物的名称用方言的读音来翻译并不奇怪，尤其是许多新鲜事物都先从南方进口，而南方方言与北方话又相去甚远，故许多音译词用普通话来读都是与原文的发音不同的。我们日常坐的沙发，就必须用上海话来读，才会与sofa相贴切。这类例子还有不少，毋庸多举。
非洲的莫桑比克和肯尼亚，过去一度译作莫三鼻给和怯尼亚，后来才予以改译。这两个国家知者较少，改了问题不大，至若葡萄牙与西班牙，国名行之已久，又是大家太熟悉的老牌殖民主义国家，如果今天真改成波尔杜葛尔和日斯巴尼亚，就让人摸不着头脑，只好让它们继续有牙算了。
【附记】
此短文见报以后，又发现《东西洋考每月统纪传》已有“葡萄牙”一词，但该音译仍从闽南语来则无疑，详见本书《（东西洋考每月统纪传）在创制汉语新词方面的作用》。本文所以仍加保留者，是借此以见“说无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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