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书信集

徐悲鸿先生是我国近代杰出的画家、美术教育家，《徐悲鸿书信集》的出版，对研究徐悲鸿先生的艺术成就、艺术观点和现代中国应倡导青年学子走什么道路，以及他忠心耿耿地培养人才等方面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收集这些书信和注释是一件既费时、费事而又复杂、艰巨的工作。徐先生一生所写的信札，散存于国内外各收信人手中。就以国内而言，经过外患内乱，能收集这许多信件就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流失在国外者就更难收集到了。王震同志不怕困难，经过长时间的努力，耗费了大量心血，终于征集到数量可观的信件，加了注释，整理成册，付梓印行，对美术界做了一件大好事。这也可说是王震同志对美术界的一大贡献。

至今年九月，徐悲鸿先生已逝世四十周年。《徐悲鸿书信集》的出版是对一代宗师很有意义的纪念。

徐悲鸿（1895年7月19日－1953年9月26日），原名徐寿康，江苏宜兴屺亭镇人，中国现代画家、美术教育家，中国现代美术的奠基者，与张书旗、柳子谷三人被称为画坛的“金陵三杰”。曾留学法国学西画，归国后长期从事美术教育。1949年后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擅长人物、走兽、花鸟，主张现实主义，于传统尤推崇任伯年，强调国画改革融入西画技法，作画主张光线、造型，讲求对象的解剖结构、骨骼的准确把握，并强调作品的思想内涵，对当时中国画坛影响甚大。所作国画彩墨浑成，尤以奔马享名于世。1953年9月26日逝世。

３

文艺上之大忌为庸、为俗。 夫人知之顾庸俗之反面为贵（Ｎｏｂｌｅｓｓｅ），为雅（ Ｊｉｓｔｉｎｃｔｌｏｎ） ，必而狂妄与虚伪，特乡愿之反响，足增益狂狷之同情。 弟不喜华新罗而袒护冬心，亦出于不能自已，故不倡华贵高雅。 而惟鄙庸俗则有怪诞而已，而怪诞仍有不免于庸俗者。 吾国今日种种之现象可征也。 且革命与投机亦 Ｉｎｈｅｓｅｎｔ， 如对付脑膜炎只有做猪八戒之妙法。 同时中国聪明舅子都发明不少特效药，真言之可叹。 兄带回几幅塞尚，恐未必计及证实东洋货之流弊。货而不劣，奚必寻仇，此则有不能已于反日工作者。

莎士比亚之书， 以弟不识英文， 惭愧未曾读过。 至于贝多芬之乐，还了得。 托尔斯泰理想中之天才，不知以何为标准。 弟则凡能造大奇 Ｍｅｒｖｅｉｌｌｅ，立至德者，皆所崇拜；能成杰作者，便即钦佩。 大奇之标准，如贝先生 Ｓｙｍｐｈｏｉｅｓ、 樊葛耐 Ｔａｎｈａｕｓｅｒ、 吕特之《 出发》 Ｌｅ Ｄｅｐａｒｔ、施耐庵之《 水浒》 等（ 亦孔多） ，若弟崇拜孔子（ 孔子是弟理想中巨人一名词） ，因为有大道之行礼运大奇，书之真伪所弗计。 要说得出这句话者（ 虽汉人唐人都弗妨） ，便算得巨人孔子。 若弟崇拜当代之倍难尔，因为他写《 科学放光明于大地人类》 （ 在巴黎市政厅） （ 并非因为题目大） ，可云近世美术第一伟构。 达仰则有 Ｌａｃｅｎｅ，如谢公展浑茫之荷花，弟甚钦佩。 论人自举其极诣，不计其短。 如德拉克洛瓦《希阿岛的残杀》 ，直是提香劲敌。 至其其浮伪之作， 则高出马蒂斯亦无多。 弟尚有成见， 以为我所以办不到者， 方肯低首（ 难者必曰，古诗中极多平易之言，而成杰作者，看似人人办得到。 弟则答曰，凡此者，未必人办不到，特想不到） 。 夫创造亦杂言，今之言创造者，率皆为人所鄙而不为而已（ 此中国多废物利用，或真有道路） 。 如日本人嗣治，其名未尝亚于马蒂斯、倍难尔辈，在巴黎极时髦，弟誓无国家嫉妒观念。 彼惟一例用黑线白布。 一望而知为嗣治作，便像创格。试问宇宙之伟观， 如落日， 如朝霞， 仅借黑线， 何以传之？ 如雷诺阿（ Ｒｅｎｏｉｒ） 晚年，虑人之不辨其画，其所作女，皆敷赤赭，岂非狗屁。 如有人从此，凡写山必以红色，凡作树皆白描，与人立异而已。 焉得尊之为创造！ 夫创造，必不能期之漫无高深研究之妄人大胆者，即名创造人，讵非语病？ 特人必须具有大胆，方得与于进化之彼云耳。

大文中颇似以弟若程朱然者（ 其意） ，如果然者，乃系误会。 弟反对投机而已。 实则弟革命精神，未尝后人。如弟以研究故，临古人杰作，亦一二十种，但一旦既“ 兴” 欲自为，都事事求诸己。弟之国画虽不佳，却无一模仿古人（ 尽管推重徐熙、 陈章侯、 任伯年），我却未厚颜说是创造，鄙意以为文艺之事，是内的，不是外的，外感可以（即所谓不能出环境以外）。但说我此作是因为什么，鄙意便以为客气。

弟亦深知地球总是毁灭，火星上之一切，不同于吾人所见，何如此认真；讲形说色，以青藤之同宗，来板程朱面孔，无端致人厌恶但弟以处 今 日 中 国， 实 不 能 自 已。 欧 洲 水 平 线 高， 哲 人 多， 有Ｆａｎｔａｉｓｉｅ，更觉活泼，所谓万物并育，而不相害。

志摩，你见解倘与我不同，于此节想大致不异。 便无一人来讲些工夫。 鄙意总以为翻斤斗者，不能入得孙禄堂之眼。 有人晓得御文化侵略，然则你也等偶然发明死光！ ——弟所陈义甚浅，但吾理想主义却也有些高深。 就说希腊美术之华贵，随便可以懂么？日中途折回，因再申鄙意（ 弟去年被中央党部聘为主试， 试艺术员乃出一题，写一《 秦琼卖马》 ，众大哗。 弟起解释， 作宣传工作者，样须会得。 马，不过要知道诸位画动物的程度。 结果无一人能对得一马来。 今日之称怪杰，作领袖者，能好好写得一双狗否。 志摩我请问你，如何看得过，岂尚待高论甚么主义。 德有能级，但在中今日，只须说不做贼便够了） 。

美术之大道， 在追索自然， 一切 Ｃｏｍｅｎｔｉｏｎ 须打倒， 不仅四王志摩，你如同情，请用你之雄文，来同伸正义，不必以这担担子，专在我肩膀上。

悲鸿又言

（ 一九二九年） 四月二十九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