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之道

　　我在报纸上教画多年，漫画是长期常要和读者讨论的题目，早期的年轻读者，如今许多早已成为出色的画者和设计师。廿多年来，估计我发表过的漫画也在万幅以上。我不敢以此书来夫子自道，但说它是我多年和许多大小朋友摸索的共同心得，怕亦不为过吧？
　　——杨志强　　

 　　《幽默之道》是一本谈漫画的小书，在这本书里，我用了231幅自己笔下的漫画，力求和读者一起，弄清漫画是什么？怎样才算一幅好漫画？及漫画造型的奥秘到底在哪里？
　　虽然我谈到怎么样的造型手法才较高明，但这不是一本教人如何写漫画的书。我关注的重点是：正如我们的文学传统常强调“雅言”而不提倡“俗品”一样，高明的漫画的立意常不是逗人发笑，而是来自对人性和世事的洞察和谅解，来自作者的美感修养和技艺。这情形和当下的世风有点相近，人们都喜欢自己有点幽默感，但许多人的所谓“幽默”只知如何把话说得抵死搞笑或挖苦别人，结果却常令人搔也不笑，甚至堕入低级趣味令人倒胃。
　　漫画不过是用图画来幽默，幽默有高低之分，文野之分。真正的幽默感到底是怎么生成的？较高明的造型手法是怎麽产生的？我当然不敢说已为读者指点迷津。但眼高者才能手高，心高者才能眼高，我希望，读毕此书，有心人会知道，幽默不是一种伎俩，而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和达观。我们该怎样修为才有真正的幽默感？如果有人想画漫画的话，又该持什么心态和往哪个方向去磨练技术？

　1　能乱异同
　　何谓“造型”?
    常有人问我，漫画到底是什么玩意?为什么我们读书看报，看到一幅好的漫画，总是精神一振，止不住会心微笑?它的魅力从何而来?
　  要说清这话题，我常会想起，香港的幼儿园唱游课有这么一首儿歌：
  　我是茶壶肥又矮，
　  这是壶柄这是嘴，
  　这是壶柄这是嘴，
　  水滚啦，
  　水滚啦，
　  冲茶啦……
    唱这首儿歌时，小朋友们都模仿着茶壶的样子，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则往外指，由此便能惟妙惟肖地扮出茶壶的模样。
    这最简单的“茶壶舞”虽看似寻常，却道出了许多谈艺术的书本千言万语也说不清的“造型”问题。漫画是绘画的一个门类，画者写来有趣，读者看来过瘾，其实都和“造型”有关。也许，正经八百的艺术论者对此可以有许多高论，但我想，“造型”看似深奥，其实不过正如这儿歌里的小孩扮茶壶，即把本来的模样改造成另外一种东西而已。
    这样说乍看有点离经叛道。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日子，当时最得令的艺术论，不是常把艺术说成是比现实更高，更普遍，更理想的东东吗?可惜古今中外，世上被公认为一等一的艺术作品，许多都没有遵循这伟论的方向，漫画就更不会走这方向甚至反其道而行。即使依这高论所说，艺术就是把某样东西无限拔高，这拔高后的模样即使为某些人顶受用，但总不能不承认，事物在拔高前和拔高后其实是两回事吧?否则，拔高来做什么?而我们总是看到，许多所谓拔高，本来在现实里的东西经此一拔，大多只是强调了事物本来面目的某个侧面而无视其他侧面。一旦越拔越高，便常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似是而非。许多指鹿为马的高论常不出此门，常有理和无不是们则最擅长此道。漫画其实行的也是此道，但一定不会宣布画中的世界所反映的便是至理或至真至美的世界，反而常对诸如此类的“至理”和“至真”、“至美”幽上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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