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铁开花

　　“垒起七星灶，铜壹煮三江……”一出《沙家浜》，可以尽见生旦净末丑，可以看到神仙老虎狗。
　　所谓人生如戏，不过是舞台上入戏过深，走不出人生悲欢起伏。
　　所谓角色如人，不过是生活中做人太甚，尝不到命运甘苦成败。
　　工厂恰似人生大舞台，锻钢打铁，奏响人生交响曲。命运的一次次淬火，使得他们绽放光彩，犹如生铁开花。
　　生铁开花，节日盛大……   

　　肖克凡，供职于天津市作家协会，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已发表文学作品数百万字，其中长篇小说《机器》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和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部分小说被改编为话剧和电视剧。曾担任张艺谋电影《山楂树之恋》编剧。

　　一　梆黄之子
　　一大早儿，父亲匆匆走出家门，到区里开会。母亲追了几步说，云亭你不吃早点就走哇?父亲烦躁地甩下两字，不饿!母亲随即一声叹息，带着几分京剧青衣韵味。
　　外间屋的单人床上，十八岁的王宪钢蜷缩在被子里，佯寐。他是个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小伙子。其实，凌晨时分他就被父亲的咳嗽声弄醒了。睁眼觉得自己下身硬邦邦地顶着被子好像撑起一把小伞。一股莫名的羞臊倏地笼罩心头，他侧身压住不安分的“小弟弟”——极力剿灭这个生机勃勃的错误，暗暗谴责自己沾染了资产阶级坏思想，内心作着自我批评。
　　一阵躁动平静后，王宪钢闭目“默戏”。他躺在单人床上提早进入新四军指导员郭建光的角色，默诵着唱词：“这几天，多情况，勤嘹望，费猜详，不由我心潮起落似长江……”
　　王宪钢悄然起身伸长脖子隔着窗户看着母亲在院里生炉子，弄得满世界烟气，宛若仙境。从前父亲母亲都是这座城市的小剧团演员。父亲王云亭唱河北梆子，唱腔颇有几分“银达子”的味道，因此被称为“小达子”，挂了头牌。母亲魏紫兰是京戏旦角，给人家配戏，名气不大。父亲给儿子取了乳名“响器”。这“响器”果然遗传了父母的好嗓子。
　　儿子大了便不叫乳名了，王云亭郑重其事叫他“宪钢”，显得严谨周正。儿子心里敬重父亲，觉得父亲跟小剧团的其他人不一样，有点儿像机关干部。
　　母亲魏紫兰过日子大手大脚，吃咸不管酸，穿单不管棉，抽烟喝酒吃零嘴儿，而且丢三落四忘性极大。譬如丈夫冬天的棉帽和儿子冬天的棉鞋，一经过夏天便找不着了，天冷了只得花钱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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